「政非/卫聂」春风何事入罗帏(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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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丢下小厮急匆匆地赶回府中,绕过院里的假山草木直奔后院书房,猛地推开紧闭的房门,只见一个银发黑衣的身影背对自己长身玉立,虽然风尘仆仆,却仍然难掩一身雍容气度。
提心吊胆了几日,当牵挂了几月的人忽然安然无恙地站在自己面前时,连日来的忧心焦虑像是春日里突然融化了的雪水,顺着狭窄溪径一路奔泻而下,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卫庄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愣在门口的盖聂,“好久不见啊,师哥。”
盖聂回过神,似是被人点过哑穴一般吐不出半个字,只有一瞬不瞬盯着卫庄的眼眸外露了一丝流光。
卫庄走到桌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盖聂房中的茶杯:“不过是请人传了句话,师哥怎么如此着急?不如坐下喝口茶,听师弟慢慢道来。”
“你…何时回来的。”盖聂压下心中郁气,关了房门坐到桌边,例行公事一般开始问话。
“几日前便到了咸阳城外,”卫庄仍在好整以暇地沏茶,也不抬头看他一眼,一盏茶在他手下清亮亮地颤动起来,“罗网此前有异,观望了几日,他们果然严加戒备,恐怕与韩非的归来有所……师哥?”
卫庄抬起头,见盖聂垂着头一言不发。
“罗网之事,不需小庄以身犯险。”盖聂闷闷道,卫庄想调笑两句缓和氛围,却被他看得开不了口,“小庄,你忘了,我说过在这里等你。”
面前青年坦然的眼神恍然与多年前鬼谷里少年人的某个神色奇妙地重叠,使卫庄有一瞬的愣神。但他很快醒过神来,眼神一转,露出几分带着嘲意的笑容。
“师哥何时变得如此优柔了,鬼谷一脉向来是险中求胜,莫非师哥以为这般站着,罗网的证据就会自己送上门?”
盖聂被他呛得说不出话,闷闷地喘了两口气,把佩剑拍到桌子上:“说吧,南行之事。”
卫庄莫名觉得有些吃瘪,无奈盖聂不再理他,只好收敛了情绪说正事,还是若无其事地把倒好的茶推到自家师哥跟前。
“此蛊乃荆楚大巫所创,名曰忘忧。”卫庄言简意赅,“蛊虫有子母之分,以炼蛊之人鲜血饲养,种蛊之后,蚕食宿体经脉血肉,直至宿体心血耗尽,植入体内的子蛊也会一同死亡。”
盖聂眉头越蹙越深,看着卫庄道:“可有解蛊之法?”
卫庄沉默片刻,摇了摇头:“这蛊方失传已久,卫某只是从一位故人处得知些许,解蛊之法,至今无人知晓。”
盖聂听他交代一番,还是决定带他进宫,于公于私,韩非的事都该让嬴政知晓,至于要如何告诉韩非,则是另外一番考量。
忘忧蛊是南疆禁术,不仅因为行蛊之法残忍凶险,更因下蛊者持有母蛊,可设法控制中蛊者心神,而随着血脉被蛊虫蚕食,中蛊之人会渐失神智,最终如同一具行尸,只能静待死亡降临。
此蛊诞生之初,本是为重伤不治的患者能没有苦痛,安然离世,后来却被有心人改进炼制,成了一柄杀人利器。
卫庄与盖聂一同进宫见了嬴政,将南下调查的结果一并告知,嬴政面沉如水,沉默了片刻,才摆手让他们离开。
“敢问王上,此事…可要告知九公子?”
久久的沉默之后盖聂起身带着卫庄默默向殿外走去,后者朝殿内瞟了一眼。
莫说是嬴政,就是卫庄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心平气和地把蛊虫之事向作为宿主的韩非本人和盘托出,堂堂流沙之首鬼谷横剑难得以己度人,看着身前盖聂沉默的背影,心中忽然生出那么一星半点的歉意来。
只是这点歉意终究还是败给了他的死要面子和好胜心,路上一言不发,心照不宣地跟着盖聂来到韩非小住的院落前。
“我还有些事,小庄先去吧。”盖聂简单交代了几句,对他说到。
“师哥不等我回府用午饭?”
盖聂面无表情:“午时之前离开,便不会有任何问题。”
卫庄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始终有些没回过味来,心中抓狂一番,整理好表情才迈进院中。
彼时韩非正坐在树下捧着卷书,见是他来了,放下书卷笑道:“是卫庄兄回来啦,荆楚之行可还顺心?”
卫庄斜他一眼:“你在这咸阳宫中,倒是过得惬意。”
“秦王上心,韩非自然是宾至如归。”
卫庄冷笑一声,正欲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回过头,却是赤练进退无措地站在门口,手中的漆木果盘已打翻在地。
“哥哥,卫庄…大人…”
看她眼眶红红的模样,卫庄沉默了片刻,沉声道:“数月不见,倒是长进了。”
红莲低下头,迅速蹲下身收拾了地上的残局,在韩非和卫庄无言的注视中端起果盘转身跑了出去。
“卫庄兄,你把我妹妹吓跑了。”韩非不满地看着他。
卫庄冷哼一声,在他对面悠哉悠哉地坐下来,眼神有些玩味,“这时节已有鲜果供应,你的日子的确不错。”
韩非轻咳一声拿竹简遮住有些发烫的面颊,涎皮赖脸道:“我在咸阳宫中享清福,劳动卫庄兄在外替我奔波,我得的这些好处,都该给卫庄兄才是。”
卫庄嫌弃地看他一眼,毫不见外地拿起矮几上的糕点:“你在咸阳宫中,注意罗网的人。”
韩非闲散多日,听到正事忽然来了精神,凑到卫庄跟前神神秘秘地问到:“查出了什么,不妨先告诉我,省的我日后言行不当,触了逆鳞。”
卫庄转过头:“嬴政自会告诉你。”
韩非倚回榻上,纳闷到:“那不就晚了吗。盖聂先生,红莲,卫庄兄你…嬴政拿什么收买了你们,都替他说话。卫庄兄还与我抢吃食,盖先生是饿着你了吗?”
卫庄尝着他院里难得的糕点,好端端被韩非的话噎住,眼刀凌厉,齐刷刷飞向他。
韩非一乐,端着茶盏晃了又晃,唏嘘两声怜悯地看着卫庄:“盖先生不与卫庄兄同来,想必是出了什么事吧,让我猜猜,卫庄兄是爽了几日的约,才让盖聂先生这么好脾气的人动气的…”
“哼。”
卫庄不言不语,韩非自觉无趣才收敛行迹。
卫庄开口说到:“我回咸阳时,遇见两个人。”
韩非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韩宇那个养子,不知好歹,本想捆了带回来…但那孩童身上佩着你的东西…”果不其然,卫庄眼风一抬看向他,“秦王的东西也敢送出去当信物,是怕他们活着离开秦国吗?”
“当时身上别无他物…”韩非苦恼地拿食指点点额头,恰好红莲端着重新准备的果盒从门外进来,“卫庄兄是何时在何处遇见他们的?”
红莲放下果盒,仍有些拘谨地在韩非身边坐下:“卫庄大人遇见了谁?”
“你千乘哥哥,还有小侄儿韩成。”韩非摸摸她的头。
“大约十日之前,在秦国境内,他们要北上,现在应该还没到魏国。”
“他们怎么会在秦国!四哥哥不是在…在…”赤练有些着急,在韩非温柔的注视之下终究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不安地说到,“他们岂不是很危险…”
“我当时联系不上流沙其他人,他们只能自求多福了。”卫庄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真是铁石心肠啊卫庄兄,好歹他们也算是你的盟友吧。”韩非苦哈哈地抱怨。
其实当日将嬴政给的玉珏送出去时,韩非并非没有想过,这东西在秦国境内的确惹眼,但正因为太过贵重,即便千乘二人被秦军逮捕,也不会立即被处置,而是要上报咸阳,请求秦王旨意。
“不取道楚国,反而从秦国北上,莫非李园已经有所动作了?”
“我会让白凤沿着北上的线路找到他们。”卫庄拍了拍衣袍站起身,“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红莲替我送一送卫庄兄吧。”韩非倚在榻上不动,被赤练略带不满地横了一眼。韩非推了推她,“去吧去吧。”
赤练站起身:“卫庄大人。”
“走吧。”卫庄也起身,领着赤练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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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手戏,对手戏
政非的对手戏什么时候才来啊(无能狂怒)